|
我不喜欢喝酒，可是我喜欢喝了酒之后哪种可以放纵的酒态，喜欢那种云里雾里的感觉。我不喜欢写作，可我喜欢文本之外，写作之后哪种情感的发泄。 喝了酒，常用口来抒发心中万千感慨；作完文，以手直指心头郁结。撇开形式，发觉两者之间，竟然有如此多的相通之处。 喝酒对于作文或做诗，无异于清风之于明月，男子之于情人，不弃不离，都可以作为彼此灵感的触发。所以有李白的斗酒诗百篇，所以有刘伶病酒，视娇妻切切关怀如敝屣。喝酒有两种，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为其一。手执酒杯，直灌黄汤于喉舌，一股热流从口浇到心到腹，喝着大喊：痛快！轻啜细品亦为一。杯缘红唇相依，灵舌轻沾，色、香、味俱入眼、鼻、口，把玩再三，仍不舍轻祭五脏庙。偶品一口，神态悠然，不禁称口交誉：好酒！诗文亦有两种：“大江东去”乃豪放本色，“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是成婉约一派。看古今诗文，单纯从情感流露而言，有如初阳喷薄，也有如涓涓溪流。大同于这两种，小异于微处罢了。如姜白石、秦少游之流，自然不能说是豪放一派。况且喝酒风格似与文章风格也有相关之处。吾窃以为，太白瑰丽、奇特的想象更多来自于“将进酒，杯莫停”的狂放，而柳蓍卿的婉约词风也可于“忍把浮名，换个浅酌低唱”略见端倪。 就其功用而言，逢喜事喝喜酒；心有愁闷也是借酒浇心中块垒。喜事临身，三两良朋知己，把盏碰杯，言欢喜之事。然而从总体而言，应是“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的借酒消愁者居多。结果往往是未去旧愁，有添新怨。“谪仙人”是最能诠释个中体会的。“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文正公亦是如此。再看千古名篇大作，多是发轫于心中郁结。欢喜作文，而名留千古鲜有耳闻。子美先生的“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也是因悲愁太多，突闻喜事，国破家散之余，千万思绪，一时涌上心头而化成。屈子《离骚》更是放逐步他乡，感怀身世，郁郁而作。可结果是和喝酒一般，文章虽成，郁结难消。 酒后可以做狂态，魏晋士人，甚至于把酒作为一种品评人物的标准，刘伶的脱衣裸形，阮步兵步兵校尉的来由，都应该是关于酒的佳话。灌夫骂座，也是酣畅淋漓。更有曹孟德，作为一个政治家，酒后方显通脱本色，“每与人谈论，戏弄所隐，乃欢乐大小，头常没杯案中”，就能说明这一点。文章也同样可以大放厥词，三国时陈琳替袁本初作檄文大骂曹操，让曹公的脸色很难看，幸而曹公爱才，方免去杀身之祸。文章在古代一般作为进身的资本，干谒的道具，从这点意义上说，文章往往成为事功的载体，然而其中也不乏有独抒性灵的文章，五柳先生其文，公安三袁，这些可能算是“文以载道”之外的另一番风景。 现代社会，喝酒很多时候却已经发生了本质的嬗变。古人喝酒的纯粹早已在今日生活的恐慌中荡然无存。“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殊不知，酒桌上是朋友，酒桌下最喜欢拿着刀子背后给你一下。更有甚者，三杯两盏之后，便是称兄道弟，结成政治、经济上结成同盟，狐朋狗友，危害国家、社会。大概在其意识里面，交相利才是一切的准则。在这些上，酒早丧失了本来的醇香。可惜的是，文章也难逃这个劫难。从“上半身”到“下半身”，从卫慧到最近红得发紫的木子美。仿佛一个个在比划着，谁脱的越光、谁写得越暴露谁就是英雄，谁就是后现代的先锋。殊不知，大伙管这样的文字叫“如厕文学”，管这样的的写作者叫“妓女作家”。妓女出卖了肉体，他们却将自己的肉体和灵魂一起出卖，还以为自己叫嚣于时代的前列，为自己所创造的“新时代”沾沾自喜。于是，一批有着“偷窥癖”的群体在写作者春光乍泄的刹时，因为满足了心里需要在那里摇旗呐喊。一个是彻头彻尾的“暴露狂”，一个是不折不扣的猎艳者，很难想象，文学将会被糟蹋到一种怎么的地步？ 完了，我该继续喝酒，但我决定，先将我家的酒陈酿一个世纪。我的文学，我的酒啊！ 今夜酩酊后，完此文。 03、12、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