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襄北天天对着木槿
放假了没怎么想到木槿
现在快收假了天天在想木槿
越来越想木槿

想木槿开花满树
想木槿满树无叶
想木槿有的在生病

想襄北每一株木槿
没有想襄北每一个人

想起圣人马厩失火问人不问马
想一想我是因想木槿
才想起珍珍、芳芳、佳佳、琴琴、梅梅、
苏德强、马耀武、李富刚、张海、张立志、王兴林

●那时候

那时候菁明明有暗示

现在才想清玲只是口头说不

月说你快回来吧
要不我就老了

我摸了露的那里
露说关灯上床吧
我却没有继续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那时候经过的山水

在龙会山上
我看宁绍平原
看那发白光的是水
是钱塘江
曹娥江小
虽然更近
却看不见
至于黄河
仍在书上
还没在我眼前一年一度干枯
后来我在北邙山
看历朝公卿陵墓
想起他们愿生在江南，葬在北邙
北邙山下
骑上马主人非牵着不放的出租马
在黄河上乘冲锋舟
觉得黄河脏得太脏了
但还得叫黄河不叫黑河
分江南江北的长江
是来来回回用来经过的一条江
因此无关紧要
简直多此一举

●七月七

今天七月七
中国的情人节
月儿一点还坐在灯下
想告诉我今天是七月七
十点问我起来了没
十点四十我的手机没电了
月儿说那你赶紧去充电
记得晚上坐在葡萄架下
听他俩说些什么
到二十二点半才充上电
充上电发短信给月儿
月儿没回
想起月儿问过“七月七你要不要送谁玫瑰”
想说想送给她中国百合

●月儿

我知道月儿曾割除左侧卵巢
我想她还是一个完整的女人
从她的声音听是的
从她的照片看是的
月儿告诉我她的月经来得准时
到每月一日前后我都会想起
想起她祝我八月一日建军节快乐
要我教给她敬一个标准军礼
大夏天我怕出门远行
江南四十度的高温已经持续一月
我怕到钱清只有人工降雨
我怕我的立场变得右倾

●夜的这一段

夜的这一段 车水马龙的往事
黎明正走斑马线
它新鲜的血保鲜在塑料袋

这时候的雨觉察不出来
流浪的风年轻
要叫作流浪儿的风
它翻找在心的一片废墟

光线雪白 忍不住要抚爱的白
是禁不住这抚爱的
一直是稍纵即逝的姿态

准备去睡的腰腹部
是月亮在等待有月亮的一刻
是痛在等待感到痛的神经
是选定的蚂蚁和生来的祖国
被歧途从中剖开
是北方的肉
南方的骨

来日
方长
是可能留下的疤痕

●寸草

从石头缝里长出来
就能向青铜镜里长入
青铜镜里曾飞出 大鸟
刚刚死在他乡
远天微云
岁月流逝的方向
走近去再看一次
有多出来的绿
不说就可继续到冬
到春天能恍然
天涯何处
要继续给寸草以长成栋梁的教育
迟早可吊杀人
三十四岁想回头
四十四岁往事应更具功能
十四岁的水边
沙子从江底捞出就热
蝉叫着叫着听不见
心里想着想着能不想
寸草的小
风停上
经过了八千里路再命名
当月是霜

●到今夜的背面

小人儿穿着宽大的袍
走过水上到了山上
到今夜的背面
被自己的小惊吓
又来到旧镜子前

光线也是宽宽地穿着黑暗的衣
装聋作哑的黑暗
对光明已能真的漠然
就梦见从往日坠落
看到未来的底线

不是每一根羽毛都有助飞翔
不是任何时候都感到自身的重
大道此刻倾侧
聚拢了更多的人
小人儿可以住进斜视的瞳人

●燕子低飞

燕子低飞 告诉我雨要来临
燕子飞得不是太低
不知道雨有多远多近
或许这些燕子的低飞
只是像我有些心事
我的心事不轻不重
难为了燕子的这次低飞：
我应该好好想想心事的
却总在看燕子低飞
我看燕子低飞
看燕子其实是不高不低
我想来想去想不清前途
想得又不似前些年深深恐惧
我一直看燕子低飞
努力真切关心
一场雨的是否来临

●下起多年以前的雨

下起多年以前的雨
多年以前的伤
阴阴地提醒切勿忘记
已没有那么充沛的气
只是头脑发热
从中间部分的雨走过去
走到边缘部分的
看到晴
原来是这样在准备发生
天空俯身
腰疼
大地用长胡须
掩住冷唇缺齿
雨仍然大片大片地消失
湿一直湿
一直湿到梅要止远方的渴
铁因此一直粘滞
渐红
一朵落花因此总想再飞一次

●当天色微明

当天色微明 我似醒非醒
逐渐知道我果然躺在床上
一只虫也不叫
一只鸟都不飞
我想不起来是什么声响让我醒在天色微明
醒得似醒非醒
回忆两遍做过的梦
没有令人特别激动的情节
好象十六年前的白裙子还在飘
栀子花一样的白裙子让我在现实中面临更多幻灭
更多的错误
我用错误修正
竟然也越来越少碎过的痕迹
桌上一瓶栀子花
现在已经变黄
我这时候想起十六年前的白色连衣裙没有香气

●木槿花雨

我看见木槿树已不再向上生长
我的窗也一直是二楼
只是木槿花又开 天天开
天天落
天天红
终于紫了
让一场雨也下得高高低低

湿了神仙的文件
魔鬼的档案
狐狸精的工作简历
还是干燥着我们的会议记录

我看见木槿花不是野心
竟是绝望
从春开到秋
狼藉一地
一地狼藉
终于多过废纸烂泥

有什么能比木槿花更让人想到死
更让人不怕死
让这场雨下得铺天盖地
像把我们提前装进福尔马林

●昨夜

有很多风等在水上
要求回到昨夜吹起
昨夜
月亮是最初的样子
长着无数小牙齿
六十三岁我将挑出一个身子
用快刀割去一次风湿
团起九万里的路程
把水路挤干
我有一车马骨头
准备让它们再死七次
分十八天十八夜驰达昨夜：
不出汗
只是掉了一路火焰壳子

●灯光

我的灯熄得太迟
一点四十六照得树上的鸟开始咕哝
后来它绕着屋子飞
叫声已满是六点三十五的味道

我在灯下没有看书
没有打牌
就是开着灯胡思乱想
假如没有手机上的时间显示
我也会不知道是否到了清晨

除了胡思乱想
我还收了几个短信
发了几个短信
有的黄色
有的不黄
鸟叫得急让我注意到灯光是黄的

●发呆

我把自己扔在书桌旁发呆
安装在两条腿上发呆
系在柳丝上发呆
站在水上发呆
躲在焰心里发呆
附在奔马尾巴毛上发呆
在蜗牛左角又到右角发呆
我在我旁边看自己发呆
到三千里外想着我在湖北襄樊发呆
从三十一岁以后我爱上发呆
我知道长年发呆有违道德、纪律、个人健康
我的亲人正在为生计奔忙
我的同事正在为晋升焦心
我的妻女等着我为她们创造幸福生活
而我却总只发呆
我刚刚又发过一回呆
在落花不断的木槿树下

●现在我们穿过枇杷林

现在我们穿过枇杷林
道路在修
因此我们日日穿过枇杷林
枇杷林里没有黄的枇杷
也没有青的枇杷
枇杷不是一起成熟
但仿佛是一夜都落
看被翻起土的那条路
几朵木槿花落在上面
为什么没有一颗枇杷核呢
下过一场雨
阳光一直潮湿
没有蚯蚓
蚯蚓都在枇杷林里
蚯蚓没有心脏
也怕混凝土
风吹过来
风也是因为改道
发现了缝隙
我们马上会不再穿过枇杷林
会在枇杷林里留下一条小径

●夏日黄昏

当一辆马车拉着最后一车夕阳
走到水上
一些马鬃毛过于重了
一些虱子没能遇到手
被摁出对对翅膀
山向这边走了走
天上的一群羊
吃完了草
拿一只狮子擦嘴角
下水道往上冒胃酸、
熄了灯的电线有电、
馒头大了没经发酵：
就只这么一点点乱套
在夏日黄昏
看一把铲子在铲土
一只壁虎在流涎水
风又私带萤火
钥匙一串
散落各地
会有一把还插在冷猪头肉上

●饭前洗手

两只手能做什么
吃饭撒尿和东摸西摸
一只手能做什么
吃饭打枪和代人写信
三只手能做什么
吃饭偷东西和最能分清左中右
四只手能做什么
吃饭爬上去和把人拽下来
五只手以上懒得再数
想来手再多也不会没用
不像脚多反而让人迈不开步走不到饭桌

●堤上

向堤上站立
我的手独自探回
我的心迟疑
天梯将被接长下来
偷来土地
风从四面八方埋葬我

树倒立
仍长不深
动作逐渐干燥
皮肤变绿
适宜辨认
春天
并区别有角无角的鹿
并 鹿和马

答案厚重
轻换眼神
左边的人
右侧臀上的黑痣
一阵微雨
庭院里红起来的紫

苇声如崩
天气不能连续百里

●跟着

跟着鹿
跟着狗
跟着解禁可再用的老猎枪
跟着吐完血的子弹
鹿在前
狗在后
猎枪在手
子弹独自飞 独自跌交
跟着
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后来说好并排一起走
心情开始不错
子弹仍然要飞
后来总要停下
给它调速度

●口令魔羯

白羊走过那个夜就黑了
金牛被敲打角先变银
蟹参照螯的比例继续长大
狮子碎了蛇就时日不多
处女十分钟变成少妇
天平一刻钟还在平衡
蝎子悄悄把毒针移到头上
射手瞄上瞄下瞄自己的影子
银瓶乍破水浆迸
两条鱼做了手术都只被挖了鱼子
双胞胎因此在三十四岁反目成仇
他们的军队威武雄壮
一个个战士都能随时勃起
他们今天的口令都是魔羯 魔羯

●五月三十一日

多么美好的五月三十一日
蛇蜕出了壳
美好得无以复加
石头开始呕吐

水里呼呼的风声 车流
灯烧着了水草的脚

多么美好啊 五月三十一日
今年和以后年份的五月三十一日
都会美好

今年的五月三十一日说
开始吧六月

以后的五月三十一日一起应答 轰隆隆地
因此听不清楚

●小兽

从小兽叫声的顶端
弹到树上
树也曲身如弓
再弹就挂在半空的钩上
听天上人语
地下水也跃跃欲试
看船自己折合
折成梯子

火在远方
没有灰烬
沙鸥仍象海鸥
高潮有较低高度
小兽的鳃藏在海里
舞爪捶胸
现在肺由灰尘抟成

看夕阳坐着
坐得比草低
树下的人开始长瘤
从脚底长到头顶
成为另一条脊柱
禁得住了铁针点穴

想因小兽的小
写一首最小的诗
如针眼
以金属打成
以空占据
怕它也只爱到火里洗浴
到水上飘

小兽不脱上个季节的衣

●檀溪

的卢 的卢
那次没沉到底
现在就不能挖到马骨
挖到马骨仍有可能卖千金
现在到哪里去寻檀溪
“飞泉如散玉
落日似悬金”
——想想就可以了吧
卧龙飞走
花不知落多少
把檀溪填了种麦、盖房、做路
想前朝追杀的铁骑可以如风
看檀溪乡今天依然贫穷

●等待花开

我在等待一朵花开
我的蜡烛
流着泪也在等着
这枝要照花开的蜡烛
是从一场大火灾中撷来火焰
它烧得脸色苍白
但是坚定
我在等待花开
等待被一朵花开判决
一朵花将要开放 在茫茫夜里
在茫茫人世
我只挟裹来一枝蜡烛
后来是它强要扶我站立
后来我以为我是陪着它在等着
我因此坚定

●逆风

逆风 逆风 骑上这匹马总是逆风
它总是要在风里飘它的鬃
红马黑鬃
尾巴与鬃一样黑色
因此也随风飘荡撒开

这匹马总是逆风
我都想倒着骑

为它把无意中飘起的尾巴压下去
为它赶一赶青色苍蝇

●乌鸫

这个早晨 乌鸫出现在山丘
在山丘之上最高的树上
在最高枝
开始婉转歌喉
它唱得千变万化
但我知道它只有一百个舌头
它只有它的黑衣服没换
仍不是停在从前的地方
这个早晨 乌鸫出现在山丘
绕梁三日的声音
终于坠落
坠落得彻底
篮子里的鸡蛋一个不剩
水面上的落花沉了
风开始找
在这个早晨
我的想法是严重的
我在把一百个舌头数了又数

●沙鸥的样子很象海鸥

“你的样子很象海鸥”
错了
应该说海远远地象这块土地
起伏跳荡
又归于平静
总是这样的
有时候传来消息
那里有很多水
都不能喝
那里有我们需要的盐
取之不尽
那里有众多的鱼
大鱼以小鱼为食
那里有一些鸟
就象沙鸥
“那里是我的故乡”
我常以这句话加以概括
“飘飘何所似
天地一沙鸥”
看沙鸥在飞
才又想到这些

●久阴不雨

久阴不雨
以为要下雨
准备好了一场雨
只好下在心里
花有的开着
有的半闭
花也不是都知道
有雨没雨
天上有的云重
有的云轻
云也不是都想下雨
慢慢将是黄昏
会看不出天气正阴

●雪现在静静落着

雪现在静静落着
不象雪前北风弄出很多声响
雪里也没有雪前那么多的人
雪里有雪前一样多的树
都在静静换上素妆
雪 这么多水
来自天上
也不要泻自银河的夸张
雪在雪后
在跌宕的岗地上
也不趁势流去
静静铺展
静静
好象本就是苦寒大地的一件贴身衣裳

●望江南

有一座山不是最高
登上去不怕下不来
保险些两人同行
爬上去一齐向东南看
看见阊门

如天堂的苏州的城门外
系着一匹白
你说是一匹白马
他说是一匹白布
你要为他纠正

把他的视线收回来
想想在此山之上
一览众山小
那江南的布绑着也是飘的
那江南的马在花前不奔

●本来只有春茂一个人捡粪

春茂的工作就是捡村里的粪
他为了工作总是起早贪黑
他把猪粪狗粪鸡粪捡得一个不剩
有时候为了捡堆大的
跟着一条牛走了三里
捡粪是五保户春茂的专利
他能把他家后园堆得山高海阔
然后按斤数计算工分
春茂总是低头找粪
从来不看人招谁惹谁
只有后来疯婆子菊花也被批准
才有惊天动地的一场械斗
还好他们只打伤了两把粪铲

●长根在他家后园捡到一把刀

刀几乎只剩锈了
锈也堆的刀的形状

刀在长根手里挥舞
刀刀砍向我们的头上

我们在离刀一尺的下风
象纸老虎一样摇摇晃晃

我们也要进他家后园找历史
无奈长根守土有方

我们只好在我们后园也挖个勇敢故事
并且说我们的刀被敌人的头颅拿走了

●伫立

我看见一棵树不声不响
站立黄昏
它把血红的夕阳轻轻送出指尖
它把少量的星星静静顶在头顶
它的绿已经深深深到了黑
它的根越来越裹紧在泥里
它让一些被夜驱赶的鸟回到内心
它让我只有从它那里走进夜里

●林冲

白虎堂是不能进的
除非是被骗进

带着祖传的宝刀
宝刀祖传在鞘里

被大棍敲打
被重枷压迫
也不会飞出寒光

也何枉野猪林的钢刀架脖
禅杖顿地

一样打不开不封不印
也从来的闭着 无着

枪舞万朵梨花
照得八十万人都迷
照得心头的豹子都迷

枪舞万朵梨花
只偶尔落了心里的那朵
花就燃成了灰烬

引雪烧在最后的沧州
最后的痛和热里
才最后知道

宝刀是有锋的
枪是可以听心的

白虎堂既是别人的威严
也即只是别人的恐惧

一笑里
黄金印轻轻落地

落成比冲冠更决绝的冷静

一笑里
黄金印铿锵落地

落成一个想都想不到的脚印
在一条上得天堂下得地狱的道路

心中的豹子一吼

纸里画上的白虎
便永在画上纸里

●邵长明

姑父邵长明年过七十
仍然声如洪钟
挑二百斤担上山如飞
每餐饱食
喝绍兴酒两斤
钱多时三斤
姑父
我看我姑妈老态毕现 弯腰驼背
容我不敬
我想到了你们那方面肯定早不和谐
我又瞎想如果你生在古代
一定可以杀敌如麻
建功封勋
那时候至少娶上十个姨太太吧
喝酒也能放怀喝十八大碗
你做了一辈子好农民
这个时代一直欺负农民
你自能堂堂正正
你把遗像十年前就拍好
挂在堂前
这种另类
更加让我肃然起敬

地址：湖北襄樊市襄阳区军事经济学院分院图书馆
邮编：44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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