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南方去>

那年夏天我终于下定决心到南方去
至于具体到南方的什么地方
我并不清楚。——南方
对我而言，仅仅是一个词语
仅仅是一个不确定的方位
和指向。我只需要
像一只深秋的候鸟一样
矢志不移义无反顾地
朝着南方飞翔
就行了。我还知道
像我这样到南方去的人还有
很多。很多。他们
像细菌一样的多，像细菌一样
挤满了火车、汽车和轮船
等等交通工具的肠胃，到南方
去找寻一块自己的土壤
而我混在他们中间，仅仅是
一颗芝麻粒大的
一个黑点

2003/7/19

<明天……>

明天我就要到南方去了
村口的梧桐树下
埋下我的口琴，盏子和镰刀
同时，也埋下
我二十年的热爱和仇恨

明天我就要到南方去了
那些黄褐色的泥土
那些青黛色的高墙大瓦
那些吹过村庄的粗砺的风
那些月光；那些杂芜的草，树木
以及树木上硕大的鸟巢
我该如何打包
并装进我远行的行囊

明天我就要到南方去了
这半个下午的时间里
我还能干些什么
村庄里居住着我暗恋的女子
而她迟迟不来见我
我知道她此刻躲在闺房里
一个人，偷偷地哭泣

明天我就要到南方去了
夕光下，一只脚伸进田野
我要和这养人的泥水
做最后的一次亲近

明天我就要到南方去了
遵照父亲的嘱咐
到祖母的坟前
烧了三柱香，磕了三个头

明天我就要到南方去了
最后的几行是写给
父亲的。父亲
明天我就要到南方去了
假如我有钱
我一定回来看你
假如我没钱
我也一定，回来看你

2003/7/20

<告别之词>

告别童年
反过来
又被童年告别

告别初恋
反过来
又被初恋告别

告别母亲
反过来
又被母亲告别

告别炊烟
反过来
又被炊烟告别

告别故乡
反过来
又被故乡告别

我挥一挥手
昨天已
悄然离我远去

2003/7/19

<火车站>

挤。挤。拥挤
在火车站
人很多。这几乎

是一句废话
在火车站，人多得
不像人，倒像
一窝子蚂蚁

三三两两的票贩子
西装革履，非常卖力地
兜售着廉价的陷阱
站门口，四个断臂缺腿的乞丐
我每人施舍了一块钱
广场上，五五六六的摄影师
推销着十块钱一张的
纪念速照

火车站，火车站
有的人出发
有的人抵达
而更多的人，都是像我一样
四处漂泊的流浪汉
谁也无法辨别
其中有多少扒手和抢劫犯
就像谁也没有发现
我是一个艺术家

2003/7/20

<四记耳光>

三年前的那个，凌晨
我走出温州火车站
刚刚呼吸了两口
温热而污浊的空气，旋即
遭遇了，几个
挥着警棍的警察

有暂住证吗？一个矮胖子

不由分说，非常大方地
给了我两耳光，然后
将我塞进了一辆警车，同一群
无业游民一起
关了一夜

两个月后。温岭。东辉北路
同样，因为，没有，随身
携带暂住证，再次遭到
一辆三轮车的围攻
再次，被警察扇了两耳光
并被扣了工作证

我总结了一下
出门在外的三年里
我累计挨了四计耳光
——四计响亮的耳光
都是警察叔叔赏的

2003/7/14

<求职报告>

姓名：不详（没有身份证）
性别：男（可以看出来）
民族：汉（属于大多数）
出生：81年（八零后成员）
特长：写诗（语言艺术家）

写了六年诗。发过五十多首
出过一本诗集。拿过三五个小奖
——这都是扯谈的话
我现在急切想知道的是
——贵公司需要诗人吗？

喂,喂
有谁需要招聘诗人？

2003/7/20

<私营老板>

瘦。扁。像一只猴子
确切地说，更像
一具行走的木乃伊。一副
深度眼镜，斜在
那只突兀陡峭的鼻子上
非常符合他
奸商的身份

最令人呕吐的是
他那蹩脚的幼儿园书法
像螃蟹的爪子爬的一样
经常趴在告示栏里
飞扬跋扈

其实，这些都和我无关
至于他养情人，以及
同办公室秘书小王
搞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这些都和我无关

让我操娘的是
这个杀千刀的吸血鬼
成本一降再降
工资一减再减
后来干脆从我们的工资里
每月扣掉三百块钱

其实，我真的不愿写他
他根本就不配进入我的诗歌
我真不愿提起他的名字
我怕弄脏了我的诗歌
这个狗日的守财奴
嘴里经常叼着一句话：
他妈的，现在中国什么都少
就他妈人多
你们谁不想干呀？

2003/7/18

<车间主任>

是个女的。名字很性感
听上去就能让人想入非非
人长得也不错。白。净
基本上用不着化妆品
三围很匀称，如果身材
再高一点，完全可以做模特
我这么说并不表示
她的个子矮小。相反
一米六五的海拔，在中国
已经很可以了。如果她
不是经常性地喜欢背着手
像个八婆一样爱训话
爱唠叨的话，应该说
她给我的印象还算不错
至少，还算不上太坏
每次当她训完话，背着手
走出车间时，我就想
冲上去，从背后操她
尤其是那次无缘无故地
扣了我两百块钱之后
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2003/7/18

<生产组长>

也是个女的。属于小鸟
伊人的那种，所以
我不怕她。我还告诉新来的
杨发富，也别怕她
我说，她终究是一个女人
女人就是拿来操的
即使她看上去凶巴巴的
像头母狼，更像
一只发情的疯狗
经常找我们的碴子发泄
那也别怕，要知道
你终究是一个男人
天底下有男人怕女人的么
你要想，把你惹毛了
你就操了她！

这个泼辣的八婆
至今找不到男朋友
我一直怀疑
她提前进入更年期
动不动就发火
与此有关

2003/7/18

<下班的时候>

每天下班的时候，我喜欢
和那个叫慧的女孩
一起抬东西

她一低头，我的目光
就像泥鳅一样
顺着她的领口
溜了进去

她再次低头，我就瞥见了
她那蠢蠢欲动的
两座山岗，以及
两座山岗之间
深不可测的
那条沟壑

2003/7/14

<流浪歌>

中秋节前夜
我们在滨江公园，庆祝
小海的生日

明朗的月光下
一首忧伤的歌
大家唱了又唱

然后，我们卸下
肩膀上的乡愁
将故乡想了又想

2003/7/17

<卖火柴的小女孩>

黑夜里，一根火柴
是一棵希望
风雪中，一根火柴
是一把温暖

除夕之夜，风雪交加
丹麦的某条街上
安徒生的女儿
衣衫单薄
背着沉重的饥饿
沿街叫卖
希望和温暖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
卖火柴的小女孩
用最后的泪水
点燃了三个梦幻

2003/7/17

<赞美诗>

在这样一个无聊的下午
我突然想写一首赞美诗

我想赞美的那个人
是个瑞典老头，名字很长，叫做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

我想，他肯定会为此而深感荣幸
要知道，这可是
我平生的第一首赞美诗啊
我是如此的挑剔
我是从不轻易赞美人的

我赞美他
缘于他的一本诗集
确切地说
是缘于他的一句话

“诗歌是对事物的感受
不是再认识，而是幻想！”

就是这句话
让我幸福了许多天
就是这句话
让我觉得有必要
写下这首诗

然而，就在这首诗快要接近
尾声时，事情出现了
一些不愉快的变化
因为大老远我就看见
一大群诗人们，蜂拥在托马斯
身上，抢着给他舔屁股
而此时，托马斯站了起来
拍了拍屁股，说
——你们真不要脸！

2003/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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