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遥远的小山村

老船长

海南的天涯海角大家并不陌生,而东海的天涯海角知道的人少的可怜。
我的故乡就是在东海的一个小小的岛上,是完完全全的东海前线,9.8平方公里的小岛,取了个吓死人的名字——西洋,请不要误会,可不是大西洋,准确地说是与马祖岛(台湾占领)仅一水之隔在中国地图上连名字都没有的一个小点。岛上军人与居民几乎一样多,在部队的阵地上到处写着:“以岛为家,以苦为荣,长期死守,独立作战”、“人在阵地在”的标语。
本来就小的可怜的小岛,而我的故乡则在岛上最边远的一个小小的村庄。儿时的记忆,刻骨铭心。因为哪儿海风吹得我瘦弱的身躯,如同高原缺痒。逆风前进,只能倒着走,风儿还是一点的面子也不给,吹的我走二步,退一步。每当台风来临季节,海浪就像一个巨大的鼓,震天般的轰鸣,给初到此地的人,还以为是世界大战已经爆发。69年9.3台风,台风突然登陆,飞沙走石,屋面的瓦片被吹得七零八落,家已经不能住人了,部队出动大批的官兵帮我们转移地坑道,在转移的过程中,暴雨打在我的脸上,如同有人抓去粗沙,猛地甩在我的脸上,那疼痛的感觉没有多少人有过这样的经理。
唯一可以欣慰的是,我比大家更有眼福,因为,我天天可以看大海,看东海观日出,那一轮粉红色的火球,从墨绿色的大海中冉冉升起,壮观的景象不是用几句话可以描述。最令人兴奋的是,当火球即将离开水面时,那一瞬间,再也不是冉冉的、一点一点的上升,而跳跃式的上升,给人以力量和勇气……
本就偏僻的乡村,贫穷落后已成定局,而我的家则是小乡村贫穷落后的平方。说起来谁也不相信,48岁的我,则是一个地地道道出生在解放前,是中国为数不多的公民之一(我出生于1954年,我的家乡是1955年才解放的)。因为家庭贫困,刚解放三年,家里的贫穷状况有所改变,不幸的是家中唯一的劳力,我的父亲因劳累过度得了当时由于链枚素的发明,从不治之症,变为可以治疗的肺结核。与我父亲同时传染结核的有三人,因为我家少了15元钱,另外两人治好了病。我的父亲则发展到开放性的咳血。从此,我的家有开始了雪上加霜。
从我懂事开始,填饱肚皮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公社化的后期,三分太灾,七分人祸,从放开肚皮吃饱饭,发展到按人口分饭(稀饭),为了照顾生病的父亲,母亲为他捞了一碗干一些的饭,12岁的姐姐则成为家里的一个主要的劳力,为了能让她给家里多挣工分,也给她一碗干一些的饭,祖母年老也一碗,所剩无几,稀得像一面镜子的饭由母亲、我、弟弟、妹妹分着吃。俗话说:“天雨逢屋漏”,没有饭吃,肚子又大得出奇,半碗半米半汤的“饭”,对我来说,只要三下五除二就可以解决战斗了,咕咕叫的肚子,没有半点饱的滋味,捧着饭碗舔呀舔,别说有一粒米可以剩下,就连沾在碗边的米汤也被舔得一干二净……
一年春节来临,家里买了一斤的猪肉过年,与其说买来过年,倒不如说买来刷锅(炒菜时夹着肥肉在锅了刷一下,免得菜粘锅)。我的小舅跑到家里,翻了所有的年货,流着眼泪回到家里提了一块肉来,对我妈说:“这些肉拿去给孩子们过年”。我妈为了不让人家看不起,口口声声地说:“我们家里有,我们家里有”。
又一个冬天的来临,地瓜还没有收成,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我母亲拿着喂猪的臭地瓜米在挑选,一段段好的部分摘下来,恰巧我小舅舅路过看见了这一情景,跑回家跟我外婆说:“姐姐家里已经没有饭吃了,我们拿一些粮食给她渡过肌荒”。我外婆说:“我们家也没有粮食了,你自己如果有你就拿去给她”。其实她家是有粮食,因为我小舅舅是渔民,每月有45斤的口粮。我母亲听到我外婆的话后,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娘家,直到我外婆去世时,才第一次踏进家门。
在我的印象中,我父亲从来就是“母亲”,缝缝补补是他的长项,一件破的不能再破的大衣,补丁加补丁,手工活一点也不比女人荪色。而母亲则是“父亲”,干起活来怎么也不比男人荪色。父母之间很少发生争吵,因为我父亲没有说话资格。偶尔也有战争的时候,那就是我上学之事,我父亲坚持说我长大了,是家里的劳力,其实那有长大(14岁参加征兵体检,身高1.49cm,体重99斤。)我母亲坚持说:“再苦也不能苦孩子,自己一辈子当睁眼瞎(文盲),再也不能让孩子也成为睁眼瞎”。这就是我家战争的倒火线,也是唯一战争的根源。(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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