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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考:致黎烈文先生书(施蛰存)

  --兼示丰之余先生

  烈文兄:

  那天电车上匆匆一晤,我因为要到民九社书铺去买一本看中意了的书,所以在王家

沙下车了。但那本书终于因价钱不合,没有买到,徒然失去了一个与你多谈一刻的机会,

甚怅怅。

  关于“《庄子》与《文选》”问题,我决不再想说什么话。本来我当时填写《大晚

报》编辑部寄来的那张表格的时候,并不含有如丰先生的意见所看出来的那样严肃。我

并不说每一个青年必须看这两部书,也不是说每一个青年只要看这两部书,也并不是说

我只有这两部书想推荐。大概报纸副刊的编辑,想借此添一点新花样,而填写者也大都

是偶然觉得有什么书不妨看看,就随手写下了。早知这一写竟会闯出这样大的文字纠纷

来,即使《大晚报》副刊编者崔万秋先生给我磕头我也不肯写的。

  今天看见《涛声》第四十期上有一封曹聚仁先生给我的信,最后一句是:“没有比

这两部书更有利于青年了吗?

  敢问。”这一问真问得我啼笑皆非了。(曹聚仁先生的信态度很真挚,我将有一封

复信给他,也许他会得刊在《涛声》上,我希望你看一看。)

  对于丰之余先生我也不愿再冒犯他,不过对于他在《感旧》(上)那一篇文章里三

点另外的话觉得还有一点意见--

  (一)丰先生说:“有些新青年可以有旧思想,有些旧形式也可以藏新内容。”是

的,新青年尚且可以有旧思想,那么像我这种“遗少之群中的一肢一节”之有旧思想似

乎也可以存而不论的了。至于旧形式也可以藏新内容,则似乎写《庄子》那样的古文也

不妨,只要看它的内容如何罢了。

  (二)丰先生说不懂我劝青年看《庄子》与《文选》与做了考官以词取士有何分界,

这其实是明明有着分界的。前者是以一己的意见供献给青年,接受不接受原在青年的自

由;后者却是代表了整个阶级(注:做官的阶级也),几乎是强迫青年全体去填词了。

(除非这青年不想做官。)

  (三)说鲁迅先生的文章是从《庄子》与《文选》中来的,这确然是滑稽的,我记

得我没有说过那样的话。我的文章里举出鲁迅先生来作例,其意只想请不反对青年从古

书求得一点文学修养的鲁迅先生来帮帮忙。鲁迅先生虽然一向是劝青年多读外国书的,

但这是他以为从外国书中可以训练出思想新锐的青年来;至于像我那样给青年从做文章

(或说文学修养)上着想,则鲁迅先生就没有反对青年读古书过。举两个证据来罢:一,

“少看中国书,其结果不过不能作文而已。”(见北新版《华盖集》第四页。)这可见

鲁迅先生也承认要能作文,该多看中国书了。而这所谓中国书,从上文看来,似乎并不

是指的白话文书。二,“我常被询问,要弄文学,应该看什么书?……我以为倘要弄旧

的呢,倒不如姑且靠着张之洞的《书目答问》去摸门径去。”(见北新版《而已集》第

四十五页。)

  现在,我想我应该在这里“带住”了,我曾有一封信给《大晚报》副刊的编者,为

了尊重丰之余先生的好意,我曾请求允许我换两部书介绍给青年。除了我还写一封信给

曹聚仁先生之外,对于这“《庄子》与《文选》”的问题我没有要说的话了。我曾经在

《自由谈》的壁上,看过几次的文字争,觉得每次总是愈争愈闹意气,而离本题愈远,

甚至到后来有些参加者的动机都是可以怀疑的,我不想使自己不由自主地被卷入漩涡,

所以我不再说什么话了。昨晚套了一个现成偈语:此亦一是非 彼亦一是非唯无是非观

 庶几免是非倘有人能写篆字者乎?颇想一求法挥,张之素壁。施蛰存上(十九日)。

  十月二十日,《申报》《自由谈》。

       

  〔1〕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十月二十六日《申报·自由谈》。

  〔2〕 “少看中国书”二句见《华盖集·青年必读书》。〔3〕 《易经》 又

名《周易》,儒家经典,古代记载占卜的书。其中卦辞、爻辞部分,可能萌芽于殷周之

际。《书经》,又名《尚书》,儒家经典,我国上古历史文件的汇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