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树榛

　　受女儿、女婿的邀请，我到德国住了3个月，几乎走遍了这个国家，饱览了她的锦绣河山和美丽风光，同时，又串了不少亲戚，交了不少朋友，对德国的社会风貌和世态人情，也大致有了初步的了解。可以说是大开眼界，大有收获，真是不虚此行了。使我感受最深的是，德国人无所不在的“现代文明意识”。

　　首先是德国人的环保意识。德国到处是青山绿水，碧毯铺地。这里，除了各种道路之外，几乎看不到裸露的土地。不仅是公共场所、官宦人家，即使是普通百姓的宅前屋后，也都种植了各种花草树木。这一切，当然有赖于国家的重视和投资力度，但更重要的是人们高度自觉的对自然环境的精心保护。这种意识他们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比如，我那个长在德国的小外孙，别看他不满两岁，可和我们一同外出的时候，从来不践踏一棵小草，不乱摘一片树叶，不惊扰一只小鸟。在路上，看见任何一点小垃圾，他总是用小手拣起来送进垃圾箱。这孩子还特别爱护小动物。他们家房檐下的花架上，栖息着一窝不知名的鸟儿，有四只刚刚出生，连同它们的父母，“一家”六口，过得和和美美，犹如一道美丽的风景线。花架很低，大人们伸手可及，鸟儿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小外孙每天总是要大人把他抱起来，瞅一瞅鸟儿们在做什么；虽近在咫尺，但他从来不动它们一下。因此，鸟儿们便在这里“安居乐业”，有时甚至飞到饭桌上，啄食我们的残肴剩饭，饮取碗里的汤水。小家伙在旁边看了，乐得拍着小手大笑，这样的场景非常动人。女儿告诉我说：在德国很少看见用野物做的菜肴，不像我们国内一些宴席上珍禽异兽，样样俱全。其实，对比起来，这正是人家的优点。在我们国家，虽然食品丰富了，可是大自然却贫瘠了，得和失不是显而易见吗？

　　其次，德国人普遍都有很强的忏悔意识。现在的德国人对二战中法西斯德国的罪行无不愧悔万分。我曾遇到一位年过八旬的老人，原是法西斯德国的飞行员，“二战”时曾因驾驶飞机轰炸苏联而被俘过。他向我谈起了那段痛苦的经历。他说：“我们德军在突袭苏联时遇到了顽强的抵抗。我就在这种抵抗中负伤被俘。可是苏军并没有虐待我，而是给以人道的照顾，使我在战后得以平安回家与亲人团聚。后来，每当我想起此事便感到非常惭愧：我们做了一件多么荒唐而愚蠢的事呀--平白无故地侵略人家的国土，屠杀人家的妇女儿童，破坏人家的幸福生活，这不是造孽吗？因此，我现在经常告诫我的儿孙们：要永远记住这个历史教训，记住我们曾经给人家带来的痛苦和不幸，要永远和邻国人民友好相处，再也不能动不动就兵戎相见。”这位老人的想法几乎是我所见到的德国朋友的共识。一方面，他们痛恨法西斯的残暴，同时也认真反思在德国产生希特勒这种败类的气候和土壤。他们认为这样血的教训，应该永远牢记在心，并传之于子孙后代。因此，我深深地感觉到，这是一个伟大民族觉醒和成熟的表现，是值得敬佩的。不像有些人对自己国家曾经给邻国带来的苦难和灾难，要么死不认账，要么肆意篡改历史，甚至加以美化，这种行径与德国人的自觉忏悔对比起来，不是有天壤之别吗？

　　其三，德国人自觉的纳税意识给我的印象特别突出。在德国的那几个月，每当和亲友相聚、有意或无意谈起个人收入情况时，他们首先会告诉你，每月照章纳税若干，然后才谈其他；在日常生活中，不管他们有何等收入，最先想到的是缴纳税款，然后才考虑别的用途。至于说逃税、漏税，人们都把它看做一件非常耻辱的事。我女婿的一位朋友，在国外旅游时，偶然为一家公司办了一件事，意外地获取一笔报酬。此事他自己要是不说，谁也不会知道。可是，他回国之后，首先到税务部门去纳税。有人当面问他：这种偶然收入何必如此“认真”？而他却认真地说：纳税是一个国民起码的责任，国家的建设和福利事业，就是靠纳税人支撑起来的。如不自觉纳税，国家怎么进行建设？怎么来为人民谋福利？联系到德国经济发展的迅速，社会福利的丰厚，应该都与德国人的这种自觉纳税意识有直接的关系。而这也正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在我国，由于法制尚不健全，纳税还没有形成习惯，因此，生活中常常听到个人或集体的逃税、漏税的事，看似小事，实为大事，因为它直接影响我国的建设和社会福利事业，这是值得我们每一个人认真对待的。

　　以上我所看到的几种情况，有人总结为“德国人的现代文明意识”，我觉得还是很恰当的。作为现代社会的现代人，理所当然应该具有这些文明意识，它不仅是一个社会文明的标志，也是一个国家或民族成熟的体现。上述现代文明意识，是值得我们很好借鉴的。需要补充说上一句：德国并非一切都好、处处都好，尚有许多不尽如人意之处；不过，取人所长，补己之短，是做人之道，而且，这不也正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美德吗？

稿件来源：光明日报